“那天她匆匆忙忙地离开,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,害我担心死了,也不知道她怎么了。单单电话我就打了十多通,留言也留了七八个,但一点回应都没有。我还沿着拍摄场地附近的几条街寻找,但还是不见她的踪影,真是让我急坏了。”凯哲说得正起劲。
“结果呢?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 我着急地问,超想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,想必非常的精彩。这种曲折离奇,轰轰烈烈的爱情好像跟我一点关联都没有。来来回回,徘徘徊徊,还是在爱情学测里交出了白卷。就因为这样才爱看电视剧,聆听别人的故事。然而,我奢望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生活。
桌上的两杯热可可早就凉了,毕竟只是点缀品,当下的重点还是我们正在谈论的话题。
“都已经傍晚了,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出现在餐厅。喔,对了,那天是我们的纪念日,我在巧克力盒子里放了一张字条,就是要提醒她要准时到达我们平常光顾的日本料理餐厅,那是肥仔叔介绍我们去的,在那里有我们的许多回忆。所以我就搭了计程车直达餐厅。等了多时始终没有见到她,手提电话都要打暴了都没有消息,真是的。小婕还不停地传简讯给我,向我道歉,也关心我是否已经找到了她。。。”凯哲看了看手表,再四处张望了一番。“。。。然后我想起了一个地方,可能她会在那里。”
“她的家?”凯哲摇摇头。
“是公司吗?”我接着问。
“你神经病啊,有事没事去公司。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么爱工作吗?” 凯哲笑着,看来不是公司。
“哪里嘛!”我激动地拍打桌子,两个点缀品抖了一下,不小心溢了出来。 我仿佛听到“啧”的一声,然后看到侍应生不耐烦地抹着桌子。接着,他问都没问,就把还没喝到一半的可可端走了。“在哪里?”我低下头,小声地问。真是丢脸死了。
“东海岸。那是我最爱去的地方。我就在那里找到她。她没有哭,只是坐在我们平时坐的地方,安静地看着宁静地海。我坐在她的身旁,静静地陪着她。直到深夜,她突然问了一个问题,问我爱情是什么。”凯哲笑了笑。“我当时都不知道要怎样回答,就说。。。”凯哲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生,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,但还蛮可爱的。
“不好意思,我迟到了。”那女生向我们说。我对她微笑,表示不介意以及欢迎。
“继续啊,不要说道一半就停下。”我问道。
凯哲握起那女孩的手。女孩的手指带着一枚简单的银色戒指,上面镶着一颗小钻石。“我就说,‘爱情是一种愉快的感觉,有个重要的人在身旁的感觉,一种只有你能给我的感觉。’然后,就这样咯。”凯哲得意地牵着女孩的手。“我和蕊琪下个月就要结婚了,当天记得早点到喔。”女孩的笑容很甜美。“我们得先走了,待会儿还要到小婕的店派喜帖。自从她和小开男朋友合作开了这家做美甲的店,她可忙呢,赚的钱都没时间花呢!对了,记得帮我向你爸爸问声好,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。”说着,他们向我招招手,然后转身离去。而我,看着他们幸福的背影慢慢离去,心里为凯哲感到好欣慰,有什么比找到人生的另一半还更重要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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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家时,跟平常一样,空荡荡的。有时我认为这所谓的‘家’比较像个旅店,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。我放下背包,然后走到厨房里想倒了杯水喝。
“妈的。又是没杯子了,每次都这样。”接着我就开始我的寻杯之旅。家人很喜欢把杯子带着走,然后就顺手地留在那里。杯子能出现的地方可多了,桌子上,房间里,客厅里,电话旁,书桌上,甚至地上,床上等怪地方都有可能。家里的行动电话就更夸张了。黑黑的,小小的,难找死了。有时我还得用手提电话拨打家的电话号码,然后随着铃声找到电话。通常电话都被藏在妹妹的枕头底下。
找到杯子,喝了水。去了浴室,冲了凉。然后就躲到房间里忙上网,做功课。
做得闷了就去youtube看看最新的音乐录音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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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在不久前刚做完一个肾脏移植手术。一颗完好无损的肾得来不易,光排队就要等个好几年。一旦终于等到时,还要经过重重身体检查,确定捐器者的器官和病人的血型,年龄,等等是否符合。爸爸也是洗肾洗了八年才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刚好是在新年前夕接到的好消息,所以家人都感到格外的感恩,能够过一个喜气洋洋,健健康康的新年。
记得小学时,当八十五岁的曾祖父过世时,我还以为他还会回来的,因为没有人真正地从我身边离开过。但当人成长时,接触到了现实的世界,被灌输了人生道理和哲理,经历了不同的千锤百炼,也拥有了自己的想法,才会发觉真实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的完美。
所以在中三时,爸爸常常生病,因此一直没有工作,让我第一次为这个家庭的家计着想,更为家人的健康担心不已。后来体力衰落的他住到了奶奶家好让奶奶细心地照顾他。果然,听妈妈说,爸爸在奶奶家时看起来精神多了,病情也似乎好多了。我始终无法放下心来,可能是因为自己想法太悲观,不相信一切都能恢复原状。
有时,好的不灵坏的灵到我自己都怕。原来爸爸是在假装自己已经康复了。这样一来,年长的母亲就不会夜夜难眠,一颗心悬在半空中,一会儿担心这儿,一会儿又担心那儿。所以要让大家以为他没事了。直到一晚,叔叔用手按了按爸爸的脚指头。如果是正常人,当脚指头被按下时,因为血液无法流到那里,手指头就自然地变白。然而,只要一松手,脚指头很快就会恢复原本的粉红色。问题是,当叔叔松手时,爸爸的脚指头在许久之后还是没有血液的流动。叔叔二话不说,立刻叫了救伤车把硬是不要看医生的爸爸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。医生也要求爸爸留院观察。
第二天,放学时我看见叔叔就在校门等我。那可是他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,所以我就推测应该时发生了什么事了。果然,爸爸的病情恶化了,情况看起来不妙,已经转到了加护病房。叔叔急忙把我载到医院去看爸爸。
在医院的场面是我这一生无法忘记的。妹妹握着妈妈的手,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妈妈痛哭流涕,一见到我就把我紧紧地抱着,从没看过妈妈那么的无助,那么的伤心。我也不知如何是好,只有一边抱着妈妈,用手拍着她的背,并告诉她不要担心,一切会没事的,要她安心。但其实,我也害怕失去爸爸。但我更明白,如果现在我也跟着哭,那会突现出我没有能力照顾妈妈和妹妹,所以我强忍住了。哭红了眼的姑姑告诉我,爸爸的情况危急,因为一个正常患肾病的病人的肾所累积的毒素多半是大约八百多点,但爸爸的已经到了两千多点,差不多已经是多出了三倍,使得两颗肾都废了。不止我们,连医生都觉得惊讶,为什么爸爸并没有投诉说哪里不舒服或感觉不对劲的,因为肾病是有很多症状的。可见爸爸真的忍得很辛苦,只是为了要让家人安心,但因此让病情变本加厉了。
试想,平常开水龙头时就有源源不绝的水供使用。但万一有一天,这唯一的水龙头不再正常地运作,那怎么办?我们常常把一些人事物的存在当成了理所当然,甚至把他们忽略了。
爸爸是个固执的大男人,又是一个孝顺的儿子。他念的书不多,差不多小六的时候就辍学了。他年纪轻轻时,在二十二岁时和妈妈结婚,而且在同一年生下了我。想想我现在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了,真不敢想像自己抱着一个婴儿上学呢。为了撑起这个家,爸爸一个人打两分工,凌晨就摸黑上班,所以我很少有机会看到他,并且跟他说话。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受过高等教育,所以爸爸对我的要求相当地高。当我兴奋地将考到九十八分的高分的数学测验卷子交到他手中时,他不但没称赞我,还以严厉的口气,问我为什么没有争取到满分。因此,我只敢拿常常拿满分的华文听写和默写给他过目。其余的,还是让妈妈看就好吧。辛苦地耕耘了那么久,孩子也都比较懂事了,总算能享点清福时,被诊断出得了肾病,我看爸爸自己也十分懊恼吧。
我们被告知,爸爸常常吃太咸和油的食物,也经常给自己工作上的压力,使高血压造成了肾病。爸爸必须立即被送到医院一楼的洗肾中心洗肾。由于如果要用手臂插管子需要动小手术,而爸爸的情况并没有应许任何时间来这么做,医生不得已地把粗粗的针管插入爸爸的脖子。可想而知,这样的程序肯定很痛。我们不能进去陪伴爸爸,只能默默地在外头等待,或者从窗口望过去,看看他的进展如何。在洗肾的过程中,爸爸不时地冷到直发抖,有好几次要护士送被子过来。因为必须躺着数小时而使得血液不循环,爸爸也常常抽筋,需要护士帮他按摩来放松肌肉。在医院里的一次洗肾要三百元,因医院规定病人每天都得洗肾,所以让我好担心,会不会这样就把积蓄得花完了。但这钱又不能不花,因为我只有那么一个好爸爸。我只要这么一个好爸爸。是他就好,健康就好。
我永远记得他在洗肾过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“你来了啊。。吃饱了吗?”他的脸色苍白,看起来很虚弱,一点都不像平时那生龙活虎,力大如牛的他。
我点了点头。心里好像被那句话狠狠地捅了一刀。在他最需要别人的照顾与关怀时,他还是不忘自己身为一家之主,还担心我是否已经吃饱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熬。爸爸做了绕道手术,使手臂上的血管更明显,以便洗肾。由于大量的血需要常常流动在那几条主要的血管,爸爸的手臂上出现了几个小山丘,肿起来得让我看了好心痛。还有一次,爸爸的手臂的伤口有点发炎,所以得用大腿内侧的血管来进行洗肾。可想而知,大腿是身体比较敏感的部分,所以痛度肯定比手臂高许多。妈妈还偷偷告诉我,当护士把针筒插入爸爸的大腿时,他忍着痛,装作落无其事。即使一声也不吭,他还是被夺眶而出的眼泪给出卖了。
每洗一次肾都是煎熬。
一,要放下工作,定时地到洗肾中心报到。
二,肾病是富贵病,所以避不了的洗肾,身体检查和药品成了经济负担。
三,没办法出国太久,饮食也得控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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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阴似箭,转眼间那已是七年前的事了,以成为了过眼云烟,陈年往事,但相信也是警惕着我们一家人什么叫做“健康胜于财富”,也让我们深深体会到家人的重要。如果没有家人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心所形成的原动力,爸爸或许不会复原得那么快。
突然想起一件趣事,就在爸爸在换肾后还在医院休养时,他的手提电话就归我管。只要有客户打电话来订购鸡鸭鱼肉,我就需要叫他们打给公司总部。可笑的是,他们已是熟客,所以一接通电话就立刻下订单。更糟的在后头,还有些客户直接传了简讯。简讯的内容只有一连串的数字,例如“3 2 1 2 2”,或者是 “1 2 2 2 1”。身为外行人的我可是一窍不通,这几个阿拉伯数字好像是客户和爸爸之间的特别密码,我看除了爸爸之外就没人看得懂了吧。至今我都还没向他问清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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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boy,你吃饱了吗?”爸爸刚回来,手里拿着一份他每晚不可缺的《联合晚报》。不是因为里面的八卦新闻,也不是紧张国内外的精彩新闻内容,而是爸爸的余兴节目,赛马所必备的《马经》。
“还没有啦。”我从房间喊道。Youtube播放的desperate housewives精彩绝伦。
“不会饿吗?去买,顺便也帮我买。”
“喔。”我早预料他会说这句话,甚至知道他要吃什么,所以也没问。
“对了,明天是初一,阿嬷要我们过去她家,不要去别的地方。” 他说道。看来又有好料吃了。
“哎呀,怎么又没杯子了?”我在离开家门时听到从厨房传来的声音。
我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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